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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师大报》总第652期 四版:杏园副刊 本期共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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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先生

作者:

2022-01-15 23:07:39

侯雁北先生离开我们都有一百天了,可我仍难以从痛失先生的悲伤和失落中解脱出来。一个无奈和不争的事实是,这个世界自从没了先生,我的生活突然少了一个至为畅意的去处。要是搁在以往,我会三天两头去先生屋里陪先生说话,或促膝谈点文章与治学之事,或相扶着看看门前小菜圃里的花花草草。当然更多时候,我会问候先生的衣食起居和服药喂汤,再跟他讲讲外面的趣闻,而先生回报我的,则是他溢满眉梢眼角的笑意和快乐。


可是现在,在我有闲暇从高楼上下来,很少踏进那间熟悉的底楼屋子了。我只能在校园一圈一圈儿走路,偶或念及先生的音容笑貌和倏忽离去,我的心便不由地隐隐作痛。


先生一生致力于散文写作与文学教育,其道德文章被一众读者深切喜爱,被一众学生和文人由衷仰慕,称颂不已。陈忠实说:“ 侯雁北是陕西文坛的一棵大树!”贾平凹仅有随先生下礼泉乡间编写社史的一段经历,偏说:“我也是侯雁北老师的一个学生!”2018年10月,《丝绸之路》杂志用一期篇幅推送“侯雁北九十华诞专刊”,这在全国文学和学术界应属孤例,实难一见。我在《先生属龙》一文里,用将近五千字的篇幅,从容地述说了先生的家学渊源、国学根底、散文成就和美学理念。我还表述先生与我形同父子的情感以及相互依傍的朝朝暮暮。我虽说笔力不逮,行文亦难免挂一漏万,却也相信,我把一个活脱脱的侯雁北,简约勾勒给喜爱他的读者了。


其实,先生不独是散文大家,不独有皇皇22部著作和一部比枕头还厚的《写作艺术大词典》出版、行世。先生还是一位纯粹的诗人。以诗的名义,是他爱慕文学女神最早的表白和最后的致敬仪式。先生于青少年时期,大约有六七年时间,在陕甘两省报刊上发表的多是诗歌作品,到90高龄,又写《鲐背诗钞》140余首,由他的学生的学生,即著名诗人吕刚作序,一时在文坛传为佳话。先生的诗作爱意洋溢,诗意隽永,读后令人回味无穷。2018年10月我赴兰州参加“丝绸之路国际文化博览会”,因先生与丝绸之路之机缘既深且久,组委会安排我朗诵先生的诗作《夜话》,其诗说:“两只鸟在枝头/夜间对话/你冷不冷/冷/那你向我靠近靠近//两只鸟在枝头/继续说话/你还冷吗/冷/那咱明天,垒一个窝/”我知道这首诗是先生在唐都医院病床上写的,如此清纯、靓丽、隽永的诗句,是病中的先生,对生命以及对他喜爱的文学事业深切的眷恋和礼赞。


先生的生命和事业,是在他进入鲐背之年走向巅峰和辉煌的。从虚龄90到94岁,他每日沉浸在读书或写作的快乐当中。其时先生已病疴在身,对此他也许清楚也许无从知晓。最初一阵我常劝他勿再看书写字,他说:“我这不为别的,就为了防止老年痴呆。”说得让人心疼、潸然。之后有两年多的时间,每回我去他的屋里,都见他伏在书房电脑桌前,专心致志拿“汉王笔”写字录字。先生耳背,我伫立门口既久他也不会察觉。我拿出手机从容为先生拍照,两年下来,不意竟积攒了数十张。有天我整理这些图片,我的表情也许默然怡然,内心却在翻江倒海:一样的书房背景,一成不变的写字录字姿势,但时令和季节已迥然各异。先生的衣着,有穿夹衣的,有穿毛衣的,有穿棉袄的,有穿短袖的,甚至还有光着膀子、热汗淋漓的。我将其中八张于手机里头依次排列,再将先生精装版新书《侯雁北散文选》的书影居中嵌入,一个笔耕不辍、与时间拼命赛跑的侯雁北老人,顿时粲然、鲜冽地矗在了我的心目之中。


先生一生爱着文学,爱了一生都没爱够!


怀念先生,愿天堂有文学与先生早晚相伴。先生精神不朽,怀念先生,我辈当砥砺前行,万勿懈怠、颓唐以至躺平。(本文原载于2021年10月14日《西安晚报》)


(作者系我校退休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