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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师大报》总第656期 四版:杏园副刊 本期共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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荠菜花开

作者:毛阳

2022-05-24 10:49:41

我总觉得,荠菜花开得有些清冷,有些寂寞。


在北风还十分凛冽的早春,有些荠菜便开花了。那时候,杏花桃花还没绽放,大片的草儿也没返青。那点点细碎的白花,在北国苍黄的大地上,零零星星地开着。这时的荠菜因为天气冷,花梗比暖春要短许多。花朵儿匍匐在黄土里,加上本来的素淡和细碎,以及分布的零星,如果不是俯下身细看,便很难发觉它们的存在。


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那原本苍黄的大地,恍如敷了层素白的霜雪。荠菜那细细密密的白花,正交织着纯净而清冷的梦境。这时的白花虽然繁郁了,却依然少有人欣赏它,毕竟在那高高的枝头,桃花儿杏花儿也已绚烂了。


荠菜的花朵儿轻盈而细碎,尽管在暖春生得很拥挤,起风时也不失温和与沉静。就像是天上落下的薄云,无论春风如何狂躁,它始终在悠哉游哉地漂浮。只有当你闭目凝神时,才能听见它们窸窣的絮语。


荠菜花的香气很清淡,引不来太多的蜂蝶,伴它的更多是碧草。碧草茵茵白花密,虽然少了些斑斓和热闹,却也更显得素雅和幽静。


荠菜花开得是很广的,春野处处都能见到,可游人与蜂蝶都逐桃杏儿去,它们的栖处也显“偏僻”了。我以为春景最幽处,便在于开满荠菜花的春陌和林边。


我大概从小就不爱热闹,儿时春天的晴午,常会跟奶奶到这些地方去,或是在陌上走一走,或是到林边坐一坐。上初中后在学校寄宿,周内不能出校门,周末难得回趟家,又不能甩开那繁重的课业。儿时极易的春游,此时竟成了奢求。从此无论在哪里,春来再见那白花开,我心里便有些惆怅和落寞。


初识荠菜也是因奶奶。她是贫瘠年代过来的人,对荠菜有着独特的感情。记得一个暮春的傍晚,她曾用开花的荠菜,给我包了顿饺子。荠菜开花后口感有些老,清香却要更浓些。随着生活的富足,曾经“救命”的荠菜,也渐渐被人冷落了。乡野的人都往城市赶,春来采挖荠菜的盛景,荠菜花开时的欢声笑语,也只存在于儿时春天的午后,漫野无人的花丛里和奶奶对我的讲述中了。


前年疫情,我没有办法回大学,也终于从初中离乡后,又一次可以看着荠菜渐渐地开花,在乡野度过一个完整的春天。我这时也同小学时一样,没有了课业的压力。然而时过境已迁,奶奶早已离我而去了,独自坐在午后的乡野,望着那漫野盛开的白花,我心里再没了儿时的欣然。记得那年我同奶奶去挖荠菜,已经备好家伙要出发,她却身子一仄倒下去,从此再也没站起来。此时我凝望着远方的群山,已渐渐连同我身心,被日暮吞噬得黝然。正当我起身要返回,低头看见那密密的白花,仍在残晖中默默地开绽。


我也从它的开绽中感到了释然,无论自身受到怎样的冷落,无论人世经历怎样的变幻,它依然开得清冷但不冷清,开得寂寞却又欣然。


(作者系我校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