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28日晚11时许,从微信朋友圈看到中国人民大学发布的《讣告》,惊闻许征帆教授已于当日“8时30分在北京逝世”。悲讯传来,悲痛不已。许征帆教授在中国人民大学曾给我授过课,并对陕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建设提供了鼎力支持和帮助。我只能以这篇小文,聊表对先生的悼念之情。
我非常敬重许征帆教授,特别是对先生信念坚定、知行合一、为人师表的人格风范发自内心地钦佩和崇敬。
中国人民大学在《讣告》中,对先生是这样评价的:“许征帆教授是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我国杰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理论教育家,我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的主要奠基人之一。”《讣告》特别强调:“许征帆教授一生为共产主义事业不懈奋斗,为马克思主义理论教学与研究披荆斩棘,为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探索鞠躬尽瘁。他的逝世,是中国人民大学的重大损失,也是马克思主义教学与研究领域的重大损失”。根据30年间同许老师的有限接触,我认为这个评价是非常准确、贴切和恰当的,毫无夸张、溢美和过誉之嫌。
正如《讣告》所说,先生一生为共产主义事业不懈奋斗,就在于他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和对共产主义的信念始终坚定不移。这个印象,在我刚入中国人民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的第一学期就深刻地印在心中了。
1992年秋,我入学人大随彭明教授读中外政治专业中国近现代思想史方向的博士研究生。那一年是人大从建校以来招收博士研究生最多的一年,全校各专业共招80余人。我们读博期间,除专业课外,全校博士研究生的公共课有两门,即外语和政治。政治课的名称叫“马克思主义与当代社会思潮”,这门课不是由某一位或几位教授来承担,而是由人大各学科的重量级教授或学科带头人,结合自己的专业特点和研究专长,每人讲一个专题。当时承担这一课程的有人大的卫兴华、罗国杰、许征帆、郑杭生、胡乃武、周新城等,还有北大的两位教授。
还清晰地记得,许征帆老师讲的专题是《马克思主义与九十年代》,时间是1992年9月25日上午,地点在教二楼一层的一个大教室。
许老师这个专题的要点是:一、马克思主义是世纪更迭临界点上的一个分外紧迫的课题;二、马克思主义在20世纪发展的五个阶段;三、把握时代主旋律,做无愧于时代的马克思主义者。在当时,许征帆教授为什么要讲这个专题呢?我们知道,1989年东欧剧变,1991年苏联解体,国际国内都出现了一股来势汹汹的反马克思主义的思潮,认为苏联解体了,马克思主义不行了。许征帆教授的这一专题报告就是回应、反击这股错误思潮的。当时报告的这个论点是很打动人的。他说:敢于做马克思主义者,这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高歌猛进的日子里,在实践中的社会主义生机勃勃的岁月中,在时代发展的主旋律格外强劲的时候,并不是特别艰难的事情。倒是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步履维艰的逆境中,在实践中的社会主义山重水复的境地里,在时代发展的主旋律明显弱化的紧要关头,要具备这些品格,达到这样的境界,就成了难度很大的事情。但恰恰是在这种严峻的时刻,在这种严酷的环境中,特别需要敢于做马克思主义者的大无畏的、大写的人。他结合邓小平同志南方讲话的核心要义,要求在场的博士生们在这个关键时刻一定要树立坚定的政治信念。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许征帆老师的报告不是从概念到概念,从理论到理论的纯学理阐释,而是用他一生追求马克思主义的鲜活事例和现身说法,使同学们了解了他追求真理、参加革命的心路与实践双重历程。正是在这次讲座上,我知道了许老师有过颠沛流离的童年生活。1927年10月,他出生在福建金门县一个贫民家庭,不到10岁就在中药铺当学徒。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从台湾宝岛到金门海滩,无情的战火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为避战乱,他随家人到厦门谋生。但鼓浪屿的宁静终究短暂,他与家人又不得不下南洋,直到在马来西亚才进了学堂,完成了初中学业。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南洋也不再是桃源之地,他又从马来西亚到印度尼西亚,依然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期间,他目睹了日寇的残暴、亲人的遇害。国恨家仇,使他渴求祖国强大、人民安宁。在险恶的战争环境下,他不得不辍学,并自学了《古文观止》《现代文选》及艾思奇的《大众哲学》。他善于思考、勤于笔耕,写出了针砭时弊、鼓舞人民斗争士气的《失业》《探病》《怒吼吧!龙引河》等文章,发表在进步报刊《南侨日报》上。因为他思想进步、文笔犀利,引起了中共地下党员胡愈之的关注,被特聘为《南侨日报》专任记者,许老师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1946年,19岁的许征帆光荣加入共产党。1948年,在党组织安排下,他进入实际由中共领导的香港达德学院新闻专修班学习。彼时,郭沫若、茅盾、乔冠华等经常到达德讲学。经过一年多的学习,他不仅极大地提高了新闻专业素养,对理论学习和研究也产生了强烈的兴趣。1949年,他回到了日夜思念的祖国,来到中国人民大学的前身——华北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正式组建后,校长成仿吾安排他到刚刚开办的马列主义基础研究生班学习。从此,他同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与教学结缘一生。
我在人大读博三年,只听过许征帆老师这一次专题讲座课,但这堂课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为了写这篇小文,我查阅了当天的日记,有如下记载:
“九月二十五日,周五,晴。”“上午政治课,由许征帆老师讲《马克思主义与九十年代》。这个老师理论功底很深,且知识面宽广,课讲得很活,受益匪浅。”这是我当日的肺腑之言。
1995年7月,我博士毕业后回到陕西师范大学继续工作,同年底任马列教研部副主任分管教学。1997年始,我分管学科建设和科研工作。世纪之交,我多次受学校委派到母校向许征帆教授请教博士点申报和建设工作。每次见面,许老师总是用他那略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告诉我们:学位点申报固然重要,但关键还在建设,包括队伍建设、人才培养和专业特色等。2000年,我校第一次申报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思想政治教育专业二级博士学位授权点,许老师对我们的申报材料提出了许多建设性意见。我们认真整合队伍和成果,进一步凝练学科方向,在是年第八次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位授予的评审中,虽然我校没能获批,但成绩总体不错。
从2000年到2003年,按照许征帆教授等专家的意见,我校又用三年时间,从队伍建设到成果积累,都取得了新的突破。在2003年第九批学位授予点申报中,我校以优异成绩获得批准。2005年,以中央推进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为契机,马克思主义理论单列为一级学科博士学位授权点,我校也在批准之列。应该说,我校这个博士学位授权点从二级学科到一级学科,与许征帆教授及许多专家的悉心指导和支持是分不开的。
2000年7月初,许老师在百忙之中应我的邀请,抽暇来西安,并于4日上午在我校学术活动中心二楼报告厅为哲学、法学、社会学等专业的硕士生和青年教师作了一场报告,题目是“时代风云变换中的马克思主义”,受到现场300余名师生的好评。
许征帆教授精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与教学,在生活中也有广泛兴趣爱好,对乒乓球更是情有独钟。就在他来校作学术报告的前一天下午,我曾陪他在师大田径场西侧那个极简易的乒乓球棚打了一个钟头。无论练球还是记分比赛,许老师既无大幅度扣杀,又不拉弧圈球,也无近台削球摆短,动作很简单,仅是小幅度步伐前后移动,中台推挡。我虽球技不高,但算得进攻型打法,且正反手都行。看到许老师这种打法,我开始估计赢他不成问题,没料想打了五局我一局也没赢。看着很好的机会球,一进攻扣杀,要么下网,要么打飞,总之感觉球很飘,令我很不适应。要知道,那时许老师已经73岁,我才45岁,说明他的球技还真不错。末了,许老师告诉我,他的球拍正面贴的是长胶,那块胶皮还是邓亚萍送的。我心想,也难怪,老先生同世乒赛、世界杯、奥运会的“大满贯”都交过手!从此,我球拍的背面也换成了长胶,以防再遇到长胶时可以“以长治长”。
喜欢打乒乓球,也为许老师良好的身体素质进一步“加成”。北京的冬天比西安干冷很多,但许老师在冬天从来都穿得很单薄。2003年,适逢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10周年,由中宣部、中组部、中央党史研究室等联合举办的学术研讨会在京西宾馆举行,我和许老师在会上相遇。包括我在内,绝大多数人都穿着羽绒服或呢料大衣,但许老师穿的仍是秋装——一件薄毛衣外加一件立领墨绿色薄夹克。我上前与许老师打招呼:“许老师您穿这么单,太冷了吧?”他仍用略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答:“我不冷呀,从来就这样。”26日早饭后,学术研讨会与会代表从宾馆上车去参加中央召开的纪念座谈会,室外寒风凛冽,但许老师仍然是那件墨绿色的薄夹克,和年轻人一起排队上车。
总之,许征帆教授是名副其实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与教育教学大家。他一生笃信马克思主义、研究马克思主义、践行马克思主义,无论学问还是做人,都是吾辈学习的榜样。许征帆教授虽已驾鹤西去,但30年来和先生交往的点点滴滴仍浮现眼前。愿先生一路走好!
(作者系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