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过那种为了考试或某种具体的目的读书外,我大多时候读书是闲散的,多凭兴致。博士毕业选择在高校教书,原因之一是因为学校有图书馆。当然,也是考虑过到图书馆工作的,甚至写这些文字的时候,也想着要是去图书馆工作多好。经常起这样的念头,有时借着小说实现,让书本里的人物做着图书馆的工作。现实生活里,我也有意无意结交了好多在图书馆工作的朋友。然而,经常遏制不住想,如果我在图书馆工作,现在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我喜欢书,对收藏却从无兴致。我博士时候有一同学,他在读博之前从事过图书出版工作,读博时仍然保留了这项爱好,大量地购置各种书,而且同一种内容的书购置不同的版本,即使是内容完全一样版本完全一样的书,他有时也会同时购置两本,看一本藏一本。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积累书,到我们博士毕业的时候,光那种能装五六十斤的大纸箱子,他就装了六七十箱。我去过他的宿舍,小山重叠金明灭,从走廊到床头,更别说书架,满满当当都是书,年年岁岁一床书,他是做到了。自那以后,我看他就如看金庸笔下藏金阁里的扫地僧,不敢起任何轻薄意。他在做版本报告的讲座时,那气宇轩昂的样子,也不是没有令我心动过。然而一些事真是学不得的。现在,他仍然月复一月地记载着购入之书,经常以月或周为单位更新所购书籍,标着哪些看了哪些没看,坐拥浩瀚书海,怎不令人羡慕呢?
我自己不喜收藏,对物对人皆如此,从来喜欢的是新鲜陌生。加之从小在山野长大,经济条件有限,房间亦很小,而且还常常不得不搬家,更是觉得两手空空才好行走。对书,只好不爱。
我教书于陕师大,平时许多闲散时光,皆依赖于新老校区的图书馆来打发消遣,日子也如扫地僧了。老校区的图书馆古色古香,因为有一些年代,虽然地处市区,却颇是一雅静之地。此处只有书是可以坐着电梯上楼的,读者皆从狭窄的楼梯攀爬。但因了书的原因,更显出此地的独特,是修行处。新校区的图书馆非常宽展,一入学校正门经过一片大草地就是了,草地两边遍植绿树,银杏做两边的风景树,春叶翠绿姗姗,似小手掌,日渐长大;秋叶一片澄黄,落叶时节更是吸引很多人。此是他话了。吸引我的是从一楼到四楼的书。一楼多文学类书籍,我学文,我的专业书籍多在一楼,但我更喜欢上尽层楼更上楼。二楼有民艺方面的书。每每上到二楼我就觉得我是个街头雕刻家,因为二楼的书籍多是现实生活的反映,与现实基本无缝接轨。一楼是文学的,二楼是生活的,从梦幻的文学走到二楼的生活里,很有一种踏实之感。三楼属于理工,法学的一些书也在里面。四楼是下面三楼的深化,一面大厅多教育与历史和传记之书,一面大厅是哲学。从一楼到四楼,往往经历人生那三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上尽层楼更上楼,就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了。图书馆有图书馆学,图书馆工作的人多应该是图书馆学专业毕业的,一些古籍的整理尤其需要专业人员,但不同图书馆的布置有不同的特色,摆放亦根据不同的建筑形成不同的特征。我读博士的学校图书馆的图书摆放就与陕师大图书馆的图书摆放有很大不同,是按不同的号编制的,虽然大体文学归文学,哲学归哲学,各科归各科,经史子集铺排,但是细处有不同。现下陕师大的图书馆,从一楼上到四楼,真有种更上一层楼之感,既是地理上的,也是心性上的,尤其四楼多哲学的书,上到这里,就觉得似乎人生别有不同,把一楼文学书库所产生的那种文学的聚散离合之种种情思全放空了,到此楼有即是无无即是有,真会瞬间生出别样的体会。尤其雨急风骤之日,坐在四楼长椅上看云看天,一室之内外两层天,更能起人生至此今夕何夕的恍惚感,对于哲学书籍里的种种启示也仿佛能至此更有所得所悟。
我读书除过社会的目的性读书如应试一段时间会专门读应试内容的书外,常常是闲散地随意阅读,遇到哪本读哪本。图书馆的好处,对我而言,就是从一楼到四楼都仿佛是一种约会,走到哪一层都会遇故人,就看想见哪个故人了。如果我心情是轻松愉悦的,就会在一楼翻翻文学书。我通常较多去的是二楼和四楼,因为二楼多民艺书籍,比如建筑绘画音乐美术,尤其近几年,我很喜欢这种有坚实生活底子的书,就会克制不住到二楼看看新到了哪些书,没有新到旧的见见也能解相思之苦。喜欢四楼,完全是因为哲学是玄之又玄的东西,我迷恋它们带来的风暴也迷恋它们带来的安静。四楼就像世界的震中地带,万事万物以此旋转,而它却是向寂然处展示生灭之道的。
图书馆每年开读书节,我因常常去图书馆借书而总能因借书数量成为榜上有名的读书人。很多喜欢的书我会带回自己的房间,安静感受它们,因此数目上就显得“拥挤”了。或许有些人会认为就时间计算,那样速食一些书,可见是好高骛远之徒,但我个人觉得读书多总不至于是坏事,就个人而言这点爱好确实让我很享受人生。
只要有人类,无论时代怎样变化,我希望书本不灭,图书馆不灭。实体书打开就是拥抱,一个人把自己浸在这样的姿势里,世界也显得轻盈有趣,仿佛一种飞翔,打开的书本像蝴蝶,我喜欢它的翩跹之态。
(作者系文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