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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师大报》总第656期 八版:八版副刊 本期共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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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的故事

作者:李同福

2022-05-24 11:03:49

煤,乌亮乌亮的,像黑色的宝石。为了人类的文明、社会的进步,它宁愿自己化为灰烬。然而,我赞美煤并不仅仅因为它的献身精神,还因为它使我亲身体验了生活的艰难、社会的变迁。每当我看到人们任其所需、喜气洋洋地购煤的情景,看到炉膛、锅灶中腾烈的火苗,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个令人永不能忘记的年代。


60年代末,买煤是一件极难的事。有一年夏天,黄河涨水,流了些煤,我就和同村许多买煤无门的社员一块儿去捞煤。河滩距我们村20余里,到那里举目四望,漠漠荒滩,有捷足先登者把混有煤块的泥土卷成了堆堆儿,还有的来不及往一起挖,就用铁锨把有煤的地方勾起来,如同圈地一样。捞煤的人多极了……人们把混有煤屑的泥土装入笼内,然后打着赤脚,走到齐膝深的小水潭里使劲地抖动竹笼,冲去泥土,筛得少许煤块。河边浅水处由于长年积水,河床并不坚实,只是这儿的水流较河心为缓,不断有泥沙沉淀,才形成一层尚可负人的硬泥。人们筛煤时,由于全身用劲儿,两脚不停地踹动,脚下就愈踩愈软。有经验的人筛几笼就换个地方,倘若老在一个地方,时间一长就会陷入沼泥之中。


由于河滩离家太远,不能即日往返,加之跑一趟,总想多捞些煤,晚上就不得不在荒滩野水边露宿。滩地风很大,冻得人直打哆嗦。找一个草木茂盛的比较避风的地方,一群群特大的蚊子又叮得人无法招架。于是,有人就钻进装煤的布袋里,只留个脑袋在外边。我想,要不是脑袋上有“讨厌”的鼻孔,肯定会有人连脑袋也缩进去。第二天,一个个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大家都是那个样子,就谁也不笑谁了。其实,占据人们脑际的是:抓紧时间多捞些煤,家里等着烧啊。至于辛苦,那倒也无所谓,只要黄河能多涨几次水,人们隔些日子能这样幸运地捞一点煤,就算“没眼的麻雀,天照顾了”。


如果说烧饭用的煤偶尔还有捞取的机会,那么无烟煤就实在无法可想了。有一年隆冬,冷风飕飕,寒气逼人。我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不时用口呵呵双手,想不出解决无烟煤的办法。后来,我看见有人把铁路边的泥土背回来取暖,心里浮起了一线希望。第二天,我也到铁路边去扫煤。铁路边的人们三五成群,热闹劲儿不亚于河滩。只不过河滩是河水和鸣,这儿是火车伴奏罢了。从车头上喷出来的米粒大的煤屑不时飘落。时间稍长,便在道边沟渠、杂草乱石中积成缕缕黑色的痕迹。所谓的“扫煤”,就是扫这些东西。尽管笤帚一扫,这些“煤”就与路边浮尘无异,但我想到其中有那些迷人的煤粒儿,便信而不疑,紧张地扫起来。扫着扫着,一幕幕美丽的画面浮现在我的眼前:片片煤板燃起通红的炉火,满屋的热气,喜悦的笑脸……正当我沉浸在美丽的幻想之中时,听到铁路工人吼道,“走,走!到那头去!”他手里早已拿着其它扫煤人的两个口袋,并顺手提起我的麻袋。麻袋里仅有的十来斤“煤”也淅淅嗦嗦撒满了一地。后来才知道,有人扫煤翻腾路边的石子,有损于铁路安全,所以禁止扫。我想,禁止扫煤是为了维护铁路安全,还有什么比国家利益重要呢?结果这天扫煤,去时是麻袋、笤帚、小簸箕,回来是小簸箕、笤帚、麻袋,真叫人啼笑皆非。


那时候,人们多么希望有一天物质生活丰富,煤也能大量供应。现在,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当人们漫游于繁华的集市之中,自由选购琳琅满目的商品时,有谁还会为买煤而焦虑呢?


我喜欢煤,我言说煤,正是因为它使我看到了一个时代的结束,一个时代的开始。这个开始的时代是中华民族真正走上繁荣富强之路的时代,是充满幸福和光明的时代,是令人欢欣鼓舞的时代。


(作者系我校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