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蓝田究竟为了什么?是为了白鹿原上那传说中的白鹿,为了“蓝田日暖玉生烟”的怅然,还是为了一碗简单的饸饹?不妨在这个初冬,去看看这片土地。于是在某个周末,一个晴朗的周末,我骑单车出发了。
我不擅爬坡,绕行数十里,那个陡坡仍然静静地横在面前,像是有意设下的门槛,这是蓝田对我的第一道考验。提气咬牙蹬车,车轮沾上这里特有的黄土,我终于骑上了白鹿原。
路上遇见婚车,红绸在黑亮的车身上飘摇,沉默地经过我;转眼又在安村遇见送葬的队伍,白衣麻帽在黄土路上蜿蜒开来,也是肃穆的样子。生与死在这片土地上如此坦然,不见大喜大悲,就像家家门前的柿子树,繁的疏的,都自在生长。
站在塬上四望,回首来路如绸,面前群山如屏,黄土堆积的岁月在这里展开,远处的秦岭在雾霭中影影绰绰——这是我一路跋涉理应获得的嘉奖。
去往古刹水陆庵要穿过好几个村子,山下的民居别有格局——临街建楼,后院深藏,不像我故乡要先经过院落再进堂屋。这里的人,把日子过成了一本打开的书,敞亮。土路颠簸,一路鸡鸣狗吠。我不怪狗儿警惕,本就是我入侵了它们的村庄,惊扰了一方安宁,它们只在尽一份责任。
水陆庵坐落在山下,原本遥远的秦岭在这里伸手就摸得到。“雪拥蓝关马不前”怪不得马,这样一座伟岸的山横亘面前,一切生灵都应当向它俯首。
庵外有村民叫卖着拐枣、柿子以及真假难辨的蓝田玉。门口的老奶奶卖着手工鞋垫,白发在风里飘,像把一辈子都绣了进去。游人如织,十分热闹,来来往往都在烟火气里修行。
庵里也比想象中喧闹,正契合塑像群的繁复斑驳,色彩因时间而灰暗,却不失生动,反增添了厚重的历史感。游人皆叹塑像之精巧,3700余尊活灵活现的塑像们似乎并不回应这种热情,只在墙壁上沉默着、思考着。定睛细看,它们定格在自己被塑造的那个时刻,或欢喜或悲苦,或惊讶或叹息,或愤怒或悠然,竟亲切得像人群中的你我。这里不像莫高窟、白马寺,一处背负着文化的痛楚,另一处留有帝王的威仪。秦岭脚下的水陆庵,更像一处村庄,无论时间如何向前奔涌,最不起眼但也最真实的生活总在这里扎根。
回到县城的小店里,我点了两碗饸络,凉拌的浓香,羊血的鲜辣,都是天近寒时应有的滋味。独行的遗憾就是眼馋肚饱,倒是那碟笋丝,其清爽大概只有秦岭的晨露能与之相提并论。
灞河比想象中宽阔——每到一座城市我都要看看他们的河——两岸的栏杆上刻着钱起和王维的诗句——钱起曾任蓝田县尉,王维在这里留下《辋川集》。灞河滔滔而去,我和岸边的老人闲聊,才知道白鹿原自古便叫这个名字,我原以为得名于那部知名的小说。事实上故事在写进文字里之前,已经在这里酝酿了很久很久。
老人告诉我,春夏之交水陆庵有庙会可游,那才叫热闹,叫我再来玩,我也筹划着下了雪再来看秦岭。我与蓝田,未尽的探寻愿留给下一次。
蓝田,蓝田。归途夜雨滂沱,又一个季节在车轮下远去,我终究没想明白在寻找什么。但看见炊烟在暮色里升起,融化冬夜的寒意,看见柿子树挂满火红的果,燃成空阔之上的热烈。我想……我只想看这世界生生不息,生生不息。
(作者系文学院2023级本科生)